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作品相關 (7)

關燈
?”徐循糾正何仙仙的說法,“反正太孫就是嫌我看著小,別的什麽都沒說,賞了點吃的就讓我回來了。”

何仙仙將信將疑,但卻也沒有多問。

等到第二天、第三天的時候,孫玉女好了,能下床了。她也跑來慰問徐循,說法和太孫妃幾乎如出一轍,“再過上半年一年,那就是大姑娘了,殿下心裏疼你,才會給你賞吃的、賞碟子呢。嘖嘖,這個新燒的五彩碟,連我都沒有,據說是景德鎮那裏才實驗出來的新品,一窯就得了那麽幾十件,連太孫那裏,都是有數的好東西。”

太孫賞了徐循吃的,事後也沒人來要食盒和碟子,食盒徐循收起來了,碟子因為比較大,幾個嬤嬤就給擺在多寶格裏,徐循覺得這擺起來好看,不輸給專門燒造出來擺設的盤件,也根本就沒想那麽多。被孫玉女一說,才明白嬤嬤們多半也是有用意的。看孫玉女老看那個五彩碟,她就笑著說,“姐姐想要嗎?”

“想要是想要,可給了你那就是你的東西了。太孫那邊也是要上譜的,”孫玉女倒是很坦然,愛惜地撫摸了一下盤面,又回來教育徐循,“長輩們賞的東西,是不可以私下互換的,這點你可千萬記住,這都是上庫譜的東西,你這裏丟失了,譜上沒記著的話,管庫房的人要倒黴的。”

徐循笑著說,“我是說,姐姐想要的話——可以問太孫要嘛,你那裏大哥賞的好東西那麽多,我這可就一個碟子,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和我搶的。”

孫玉女這才知道徐循在和她開玩笑,她氣得狠狠頂了徐循的額角一下,自己也笑起來了,“你太討厭了,我不要和你好啦——誰說我那裏好東西多?我告訴你呀,好東西是有,可都是太子妃娘娘賞的。大哥才沒給過我多少東西呢,他自己的好東西,也是上了譜的,隨手亂賞人,他也一樣有麻煩。”

徐循立刻就憂心忡忡地看向了那個盤子,孫玉女看了就安慰她,“這是兩回事,他正經要賞你,那就自然去派人登記入譜了。”

那要賞孫玉女,一樣也可以登記入譜啊?徐循還是有點不明白,孫玉女看了,就輕輕地嘆了口氣。——她平時嘻嘻哈哈的,沒什麽正形,雖然比徐循大了有五六歲,但看起來就和相差一兩歲的姐妹一樣的,可這會兒,她看起來倒是有點……徐循也說不清,有點長輩宮妃的意思了。

“其實,你心裏多少也明白一點兒的。”孫玉女讓徐循靠到她身邊,自己咬著她的耳朵輕輕地說,“按說嘛,這宮裏,除了皇爺,下來就是太子和太子妃娘娘,再下來就是太孫……可太子宮那麽多口人,都住在春和殿那麽丁點大的地方,日子其實不大好過,單單住就住得不太舒服。咱們太孫宮也是一樣,一般富人家的妻妾,住得還沒那麽狹窄呢,日常用度,也不至於就這麽一板一眼的,按著規定來辦,一點都不敢逾矩。這是為什麽呢?”

“是不是因為,太子殿下……”別人八卦她的時候,徐循心裏肯定是不大開心的,現在她來八卦別人,那滋味就不一樣了,尤其這事還牽扯到太子、太子妃,小姑娘激動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。“怎麽說呢……”

“就是不太受皇爺的待見。”孫玉女倒是把話給徐循說完了,“三個兒子裏,皇爺最喜歡的那就是漢王了。前幾年漢王才到封地去的,以前幾年在這裏的時候,太子殿下也好,太孫也罷,沒少受他的窩囊氣。就是他人現在去了山東,也有的是人為他在皇爺耳邊說太子的壞話。皇爺在的時候還好,皇爺一出京,咱們太子宮、太孫宮,就得夾著尾巴做人,稍微有一點出挑的地方,就有有心人給皇爺吹風呢。這賞東西也是一樣的,賞得頻繁了,大哥就落了個奢侈的名聲,撞到皇爺那裏總是不好。所以,咱們兩宮對妃嬪的教育,一直也都是最嚴格的。皇爺身邊最親近的人是誰呢?除了大臣們,那就是妃嬪們了麽,平時沒事,都不讓我們進內宮,就是這個道理,誰知道一不小心又得罪了哪個娘娘?她在皇爺跟前多一句嘴,說不定吃虧的就是太子和太孫呢。”

徐循這才明白了過來,不免嘆息道,“這麽說,平時太子妃娘娘,還有太孫妃姐姐進內宮的時候——”

“都是把心提在嗓子眼底下進去的。”孫玉女撇了撇嘴,有點不忿氣似的。“正經的長子嫡孫,在宮裏倒和外人似的,行動就是受氣,說出去人家都當笑話聽呢。可事情就是這樣,有什麽辦法?現在我是不用進去了,心裏真是松了一口氣,以前要進去的時候,每回進去,一句話出口前,都要在心底打三個滾。就怕行差踏錯了,轉過頭又是麻煩。”

徐循聽得一楞一楞的,感嘆著說,“我去請安的時候,幾個娘娘看著都是好和氣的呢……誰知道,心底下就這麽計較呢?”

“你看到的那都是主位了。”孫玉女笑了,“張貴妃娘娘面前,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,那位是個好人呢,和我們春和殿,一直都是很親近的。王貴妃娘娘也沒什麽好說的,王娘娘身子不好,她也是陛下跟前的老人了,陛下心底惦念她,一直給她擡位置,她本人是一點都不管事。主位年紀都大,對我們都挺好的,是那些就比我們大一丁點兒,正是當紅有寵的婕妤呀、昭儀呀、嬪呀,最難伺候了。反正咱們現在還不用進宮,等咱們什麽時候要進去活動的時候,我再和你說吧……”

徐循覺得自己真是求知若渴,一邊聽著孫玉女的話,一邊嗯嗯地點著頭。孫玉女看她這麽聽話,自己一邊說一邊也笑了起來,她摸了摸徐循的額頭,忽然很憐惜地說,“哎喲,真是倒黴,可憐見的,下個月初一是張娘娘的生日,也沒有十天半個月了。要是這消息傳到後宮裏去,到時候,你可就成了西洋景兒,人人都爭著來看你,也不知我們嬌嬌的小循,會不會被看得哭起來。”

徐循心想:我才不哭呢,不就是看我嗎,愛看就看唄。

她的想法估計是流露到臉上,孫玉女笑得更厲害了,她攬著徐循的脖子,愛憐地說,“大哥真忍得住,這麽可愛的小姑娘,都能不吃……快和我說說,當天晚上他都怎麽折騰你了。”

徐循連對著何仙仙都沒說實話,對孫玉女那更不會說了。她含糊其辭,“真的沒有折騰,就是說了幾句話……”

孫玉女和她夾纏了半天,這才走了。徐循轉頭就把孫玉女的話全告訴了錢嬤嬤,問她,“太孫嬪說得都對嗎?”

錢嬤嬤猶豫著說,“這漢王的事,我們知道得也不清楚……不過,別的事,太孫嬪說得挺在理的。”

這也就是說,春和殿的確是不大討年輕妃嬪們的喜歡了。徐循點了點頭,又問錢嬤嬤,“那您說,現在太孫宮裏這幾個人,有誰是張貴妃娘娘,誰是王貴妃娘娘,誰又像是皇爺的昭儀、婕妤啊?”

對這點,錢嬤嬤的回答卻很堅定,“您們都是一批進來的,以後在宮裏,都是太孫的潛邸老人。潛邸老人,就該互幫互助,您們中間可沒有什麽敵我……您就只管放一百個心吧,三個貴人,都不會害您的。”

徐循對錢嬤嬤的話總是聽得半懂不懂,但又不知怎麽,特別信服。錢嬤嬤這麽一說,她就立刻高興了起來,“那就好,不然啊,我還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呢。我這個人啊,就是特別沒心眼子。”

“誰要這麽說您,誰才沒心眼子呢。”錢嬤嬤笑著摸了摸徐循的臉蛋,話鋒一轉,“不過,就是潛邸老人,也有個親疏主次……您和別人再好,也不能忘了,太孫妃娘娘那才是您的主子。”

徐循怎麽會忘了這點呢?就沖著太孫妃壓根沒問過那晚情形這一點,她就對她多了幾分親近。

除了這個插曲以外,總的說來,太孫宮的日子還是很和諧的,太子妃方面,對於太孫宮裏的新故事好像一無所知,要不是徐循幾次過去請安,都被太子的妃嬪們取笑,她還真以為這件太孫宮裏的小事,這就只局限於太孫宮裏了呢。

不管怎麽說,太子妃本人是再沒提起這件事了,到了中旬,太孫又隨皇爺出去京郊小住,所有人都沒份跟去,一直到張娘娘生日那天,宮裏都是風平浪靜——這也就意味著,太孫破瓜未遂一事,也是張貴妃生日前,宮裏最大的八卦了。

☆、盛會

徐循的運氣還算是好的,如果按孫玉女所說,每回宮中盛事,都是對太子宮、太孫宮兩宮妃嬪的一次考驗的話,那今年因為皇爺時常不在,王娘娘身子也不大好的關系,宮裏的飲宴活動,其實也是減少了很多。不然,每個月宮裏都能有些由頭讓大家都聚在一塊吃酒說話,畢竟,皇爺閑了也是要娛樂的,後宮妃嬪,不就是陪他解悶用的嗎?

今年雖然皇爺不在,但一早也是發過話的,張娘娘的生日不可等閑視之。由於仁孝皇後去世以後,宮裏什麽事都是張娘娘打理,年年張娘娘千秋時,各誥命夫人都要進宮朝賀,論禮儀,只比皇後娘娘低了一檔。外命婦們要進宮,內命婦們自然也不能例外。徐循這樣的小蝦米,自然是沒有病假請的,當天一早就收拾停當,穿了常服,被太孫妃領著,去到春和殿與太子妃會合。

張娘娘的生日,算是宮裏比較正式的節慶了,太子妃和太孫妃都穿了常服,雖然是暑熱的天氣,但也是一絲不茍地按禮制披掛了大衫,戴著山巒起伏、沈重而華麗的燕居冠,冠上有寶珠、翠鳳、牡丹花、翠雲、口圈、蕊頭、翠葉,冠後有博鬢、鸞鳳、寶鈿等等,光是一個燕居冠,看來都非常的富貴,當然,也非常的沈重。太孫妃一路走到春和殿都沒戴上,只是讓人捧在手頭,等到了春和殿裏,太子妃娘娘渾身雖然也都裝束停當了,但卻也是沒戴冠。她和太孫妃都穿了真紅大袖紗衫,戴深青紗霞帔,穿深青鸞鳳雲紋鞠衣,衣下是桃紅褙子、青襖紅裙,玉帶、玉圭、大帶一樣不少,光是衣服看起來就有近十斤重,雖然最外大袖衫是紗制,但是裏頭實打實還有三層全是羅衣,徐循光是看一眼,就覺得自己的汗在滋滋地往外冒。

她和孫玉女、何仙仙品級低,幾乎只比宮人高些,所以只穿襖裙就足夠了,在質地上也沒有嚴格要求。徐循本人怕熱,穿了一身深紅紗制方領對襟襖裙,內服深青羅裏衣,雖然也比平時多穿了一件,但好歹還算透風,也不沈重,何仙仙和孫玉女也都差不多用一樣的穿著,三人都戴狄髻,插戴全副頭面,徐循還特地挑了比較精簡、輕巧的一幅,僅八件而已,在頭上不過是一斤多一點,都是拿小紅寶石鑲嵌的挑心、頂簪、分心、掩鬢和釵、耳墜,雖說寶石小,但強在這應該是生成一塊石頭上分解下來的,亮度和透明度都差不多,所以看來也頗為名貴體面。在太孫妃那裏,得到了她的許可。

到了春和殿裏,幾個要進去內宮的妃嬪又要經過太子妃的檢閱。太子妃細細地看過了三個妃妾的穿著——其實,根據禮制,幾乎所有禮服的顏色都取的是深紅、正紅等等,款式也就那麽幾種,怎麽搭配都不至於出了格,太子妃看的,還是細節處,衣衫平整不平整,是否遺落了什麽零部件……三個人的表現都令她滿意,她便囑咐太孫嬪道,“玉女,一會我們是都要上前去的,你要幫著李才人一道,好好帶著你的姐妹們。”

和太孫不同,太子宮裏美人眾多,不可能全進內宮。這一次進宮,有份進去的就是和太子妃一般年紀,在太子身邊也服侍了十多二十年的李才人,還有近年來比較受寵,為太子生育了好幾個皇孫、皇孫女的郭才人,同張娘娘侄女,英國公之女,忠武王孫女張才人——和太孫宮裏不同,太子宮裏是沒有嬪的,地位比較高的那都是才人,也算是約定俗成的規矩,至於別的昭儀、婕妤等等,有的還比不上徐循等人,根本就沒冊封上譜,只是隨意一叫而已。

這三個才人的年紀也是有大有小,李才人最大,張才人次之,郭才人最小,生得也最好看,徐循覺得她頂多也就比太孫大了能有六七歲而已。平時在太子妃這裏,李才人、張才人都是能夠經常見到的,郭才人倒是很少出現,大部分時間她都在養胎和生產,到眼下為止,已經給太孫添了有三個小弟弟了。不過,張才人家世硬,李才人也有兩個已成年的兒子,在她們跟前,郭才人也是低眉順眼的,說話都不敢大聲。

太孫嬪就抱著李才人的手撒嬌,“我哪能幫忙啊,不給李娘娘添亂就好了——”

李才人中年發福,身材略胖,看來和氣極了,人素來也是最好說話的,她拍了拍太孫嬪的手,笑瞇瞇地說,“玉女這麽懂事,怎會給我添亂?你今日若聽話,回來我揀酥油鮑螺給你吃。”

孫玉女伸了伸舌頭,笑嘻嘻地說,“我才不吃呢,李姨沒安好心,就想把我給餵胖了。”

李才人笑道,“你怎麽就這麽知道我的心呢?我還真就安了這個心呢。”

眾人都笑了起來,太子妃笑著說,“好了,時辰不早了,也別開玩笑啦,等回來了,你們開個夠呢——這會就先進內宮去吧。”

她看了太孫妃一眼,先深吸了一口氣,才說,“把冠給我戴上。”

這兩頂冠就算有意做得再輕巧,從端冠宮女的運勁情況來看,起碼也有六斤以上,兩頂鳳冠一壓,太子妃和太孫妃的頭都是一晃,徐循有幾分嘆為觀止,太孫妃發現她的表情,便對她小聲說,“這個還不算最沈了,冊封那天,穿的戴的披的,加在一起起碼二十多斤。”

戴了這麽重的冠,走路想不莊重都不行,兩個正妃各自乘輿,帶著一群妃妾,慢慢地在泛白的烈日裏行走,雖說前有導引後有扈從,還有人給她們撐華蓋扇風,但也不過就是涼個意思而已,徐循只覺得汗從衣服底下密密地鉆出來,很快就沁濕了一片。從春和殿一路走到張娘娘居住的長陽宮裏,冬天不覺得有多遠,夏天便覺得一步真是一步,還好天氣不算最熱,不然徐循簡直都覺得自己能熱暈過去。

走到長陽宮,她不覺得自己苦了:長陽宮內的空地裏,已經密密麻麻排班站滿了誥命夫人們,其中一品誥命穿戴的也就比太孫妃、太子妃少了那麽一丁點,這麽大的太陽,就在烈日底下曬著,等內命婦們到了,這才按班行禮:徐循她們到得還算早,等了一會也都紛紛頭暈目眩,可想而知外命婦們在烈日下等到現在,有多痛苦難熬。

沒有一會,徐循就熱得有點暈了,孫玉女、何仙仙也是臉色發白,太子妃帶著太孫妃站在人群最前頭,正好就躲進了影子裏,也許還沒那麽熱,她們卻得在烈日底下幹曬著,還要保持儀態,她垂著臉,就眼看著汗一滴滴地落到腳邊的青石板上,越看越覺得暈——正是支持不下去時,李才人忽然傾身過來,低聲道,“都堅持住,忍著點,現在人越來越多,過一會兒就好了。”

徐循和何仙仙、孫玉女是都有點不懂了:孫玉女再熟悉宮規,沒冊封的時候也不必來參加這樣的儀式。這也是她過門以後,第一次來朝賀貴妃。

“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。”李才人居然還沖她們擠了擠眼睛,她人胖怕熱,更是一臉的汗,看得三個小姑娘都有些要發笑。張才人也湊過來笑著說,“輩分小,也是有好處的。”

只有郭才人不大理睬三個小字輩,不過是瞟來幾眼,便兀自低頭咬牙,在那裏站班。

莊重場合,也不好交頭接耳,大家說了幾句話,便各自回頭苦挨,不過隨著內宮妃嬪漸次來到,徐循等人也就是一退再退:晚輩妃妾,又無品級,當然只能站在人群的尾巴裏,沒有多久,她們就被導引著站到了回廊屋檐底下的陰涼處,這裏終年不見日光,石板都有幾分苔滑,要比幾步之外涼快得多了。

三個小妃嬪臉上都露出了笑容,眼看著一個又一個妃嬪,按品級大小被宮人有序引入宮中,在院子裏排班定點站成了隊列,徐循心裏也很佩服尚禮司的人:這麽不大的院子,他們也能巧妙安排,把人一個個有順序地排成整齊方陣,也是殊為不易的。

又等了一炷香時分,眾妃嬪均已來齊,長陽宮正殿門扉本來全都大開,可以看見殿內一個三重的寶座,那寶座本是空的,如今隨著女使一聲讚禮,眾人都拜了下去,徐循連張貴妃的腳都沒看見,反正就隨著中人和女官的喊話,起來下拜起來下拜,口稱‘恭賀娘娘千秋’,如此搗騰了一盞茶功夫,便算是朝賀完了。內外命婦均退到偏殿,領了張娘娘賞賜的冷飲點心,便各自回去——本來還要領宴的,但這麽大熱的天氣,真要穿著全套朝服吃喝半天,誰都要受不了了。因此歷年張娘娘千秋,便只是賞賜點心而已,眾誥命均為此稱頌張娘娘寬容。——做誥命夫人也不大容易。

等徐循一行人回到太孫宮時,所有人——包括隨行女使,都已經汗濕重衣,徐循回了屋把衣服換下來以後,孫嬤嬤已經給她在凈房預備了熱水,她狠狠地泡了半天,方才覺得把身上的汙垢給泡掉了,出來重新梳洗過坐著吃了午飯,下午何仙仙來找她,便抱怨道,“還是你的嬤嬤們細心呀,我身邊的張嬤嬤,是個糊塗性子,都等我回來了,才去要熱水。可那時候茶水房的人忙著支應太孫妃和太孫嬪都來不及呢,哪裏輪得到我?我熱得忍不住了,到底是拿冷水擦了身才舒坦一些。”

天氣雖然熱了,但沖冷水澡也不是什麽好事,徐循有點無語,“你也太忍不住了吧,仔細別著涼了。”

何仙仙笑著說,“這也沒什麽的吧,天氣這麽熱,我連裏衣都穿不得了,你瞧。”

徐循早都看到了,何仙仙就穿著一件紗衫就跑出來了,連裏頭的褻衣都看得清清楚楚的,她瞪了何仙仙一眼,也有點臉紅,“哪有你這麽穿著跑出屋的,被哪個中人看到了,你就開心了吧。”

何仙仙嘿嘿地笑起來,“這有什麽的,我瞧見春和殿裏好幾個娘娘也這麽穿呢,這會又有誰會來咱們院子裏呢。”

兩人說了一會話,太孫妃就派人過來提醒她們該打扮了,反正晚上開宴,小輩們又要早到,稍微歇一會就得過去會合,然後往春和殿去。

到了半下午,宮內女眷自己飲宴的時候,就不必穿禮服了,幾個小姑娘都穿了紗衣,清清爽爽地又和那些人一起,去了暢音閣,等她們到的時候,正好開始唱頭場戲,這回人倒是來得齊,幾個主位陪著張娘娘在正堂看戲,太子妃、太孫妃和太子妃身邊的張才人都有份過去陪著,李才人帶著她們幾個小的在偏廳角落裏,倒也是臨窗坐著,一屋子人都安安靜靜地看戲:這在後宮中,也算是難得的娛樂了。

因為是貴妃生日,所以肯定要唱祝壽的連本大戲,這裏鑼鼓喧天,有人看得入神,也有人覺得無趣,徐循是很愛看戲的,正看得得趣時,忽然身邊袖子被人一扯,她回頭一看時,便見到一個衣衫鮮亮的小姑娘沖自己笑著招手,讓她過去。

在宮裏,已婚未婚是很好分辨的,皇子、皇女除非成親,不然一般都不留頭梳髻,這姑娘年紀雖小,但看做派和座位,身份卻低不了。徐循才一楞,就有人在耳邊輕輕地說,“這是劉婕妤,喊您過去說話兒……”

雖然都生活在一個宮裏,但徐循根本進內宮次數那時屈指可數,她就沒聽說過劉婕妤是誰,只從她的穿著來推,應該是頗為受寵,她掃了李才人一眼,偏偏李才人好像是個戲癡,看得極為入迷,居然沒註意到這邊。郭才人倒是看見了,卻是似笑非笑,沒個表示。

何仙仙也是看得興高采烈的,渾然不曾留意,只有孫玉女,看得也不是很專心的,一眼瞧見了倒留意過來,徐循連忙給她使眼色,孫玉女怔了怔,看了看宮人,再看看劉婕妤,便露出笑來,起身拉住徐循的手,興致勃勃地道,“走,咱們過去給劉婕妤請個安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1 是的,太孫妃年紀出bug了,我等會去把改掉,謝謝提醒

2 這篇文我寫就是喜歡寫這些家長裏短、雞毛蒜皮的事,不知道大家是否愛看……鬥的話,可能會有,但絕不是那種戲劇化的鬥,頂多和辦公室鬥爭一樣

☆、體面

其實從偏廳看戲臺,角度已經有點不好了,徐循還以為真正得寵的大拿都在前面幾間屋子呢,沒想到劉婕妤這麽一發話,看做派好像還是個紅人,她有心想問孫玉女幾句,卻也已經來不及了,這屋子就這麽大地方,大家都靠窗坐著,這樣聽戲、看戲都方便,孫玉女拉著她沒幾步就到了劉婕妤跟前,兩個人並肩給劉婕妤行禮,口稱萬福。

劉婕妤輕輕地點了點頭,一開口倒是和張娘娘一樣,是一口的北腔,徐循也聽不出是什麽地方的,不過和太孫妃的腔調又有點微微的不一樣。皇爺是在北方發家的,現在宮裏不流行說官話,都流行帶點北腔,會帶北腔的人,沒面子都有了三分面子。“你怎麽也跟過來啦?”

孫玉女笑著說,“好久沒見婕妤了,過來和您說說話。”

劉婕妤看來絕不會比孫玉女大多少,她穿著灑金過肩鸞紋紗的襖子,裏頭透了隱約的青色,那羅衣也是薄得不得了,一看就涼快,且隱約還帶了星紋,這是徐循沒有見過的兩種布料,她只能從常理判斷,應該是比較少見和時新的料子,因為孫嬤嬤也沒有和她提過這個。頭上當然也是戴了狄髻,沒戴頭面,只是插了三根長短不一的金簪,上頭的紅寶石都有小指甲蓋大,勒了一條額帶,額帶當中也鑲了一枚紅寶石,和金簪上頭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對的。單單這行頭那就把徐循的行頭給壓下去了,她的妝容也比徐循要用心得多了,因為天熱,徐循只上了一層薄薄的粉,都沒描眉畫眼,劉婕妤卻是上了粉,點了唇,畫了眉,看來就顯得那樣富貴雍容,簡直要把孫玉女的氣度都給壓過去了。

她掃了孫玉女一眼,微微笑了笑,說起話來倒是一點情面都不留,“我可沒叫你過來呀。”

孫玉女的笑容就在唇邊僵住了,連徐循都很詫異:她入了宮以後,見誰都是一團和氣,還真沒見過這種找茬的節奏。

“是婢妾年幼無知,兼且膽小,請姐姐帶我過來,免得在娘娘跟前失禮——”她很客氣地說,把眼神挪到地面上,不敢和劉婕妤對視,免得又把她給惹惱了。

劉婕妤也看了她一眼,她的眼神落在徐循面上,就像是一把刮刀,連寒毛都能刮掉。“我也沒讓你說話吧,你們太孫宮的妃妾,怎麽都這麽沒規矩,長輩沒發話,你能開口嗎?”

徐循一下就噎住了,她打從心底冒出了一股邪火:這人怎麽這樣!

從小在市井間長大,說實話,徐循不是那種只會一味受氣的小媳婦兒,論品級,劉婕妤和她們一樣,都無品級,就有個封號,沒準她還比劉婕妤多了個銀冊,論將來身份,她們這種潛邸老人,以後封妃的希望總是大一點的。論年紀,劉婕妤也就比她們大了幾歲,說不準就和孫玉女是一個年紀,要挑三揀四,換做崔娘娘、王娘娘、張娘娘來還差不多,劉婕妤這麽做,有點沒意思了啊。

她想說話,但想到太子妃娘娘的囑咐,又硬生生地把話頭咽到了肚子裏,先去看孫玉女的臉色,孫玉女也有點呆,想了想便拉著徐循跪下了,“她是年紀小,不懂事,娘娘教訓得是。”

徐循這一跪,跪得真是委屈極了,她垂著頭望著地面,努力地平順著自己的呼吸,免得又被劉婕妤抓住把柄借題發揮。這邊李才人也起身過來,笑著說,“娘娘,今日是貴妃娘娘過壽的大喜日子,幾個孩子不懂事,壞了娘娘的興,是該打,您教訓得是。”

這番話倒是說得徐循心裏一動:李才人不愧是多年的老妃妾了,說起話來就是有水平。

劉婕妤對李才人倒是沒耍橫,也許是因為李才人的年紀比她大,也許是因為兩人的輩分畢竟還算是接近,她說,“從前聽了宮裏的故事,還以為她看著有多小,多我見猶憐,今日一看,五大三粗的,哪裏小了?只是心智還小吧,和個三歲娃娃似的,竟不懂得人事。”

徐循冤成什麽樣子了都,但沒有李才人示意,她也不敢擡頭發話,只是低頭做馴順鵪鶉狀,心裏早用土話把劉婕妤罵了個臭死。李才人笑著說,“正是呢,畢竟年紀還小,都不懂事,我們還當個孩子來看待的。”

說了這幾句,劉婕妤似乎也氣平了,似乎也覺得沒趣兒了,她的聲音裏居然又出現了一點笑意,“還是和你說話有趣兒,來,在我身邊坐下,我們談談天兒。”

她就囑咐身邊的宮人,“這兩個丫頭,不識禮數,大喜的日子也不計較了,你領出去站半個時辰,便也罷了。”

徐循和孫玉女只好在一屋子人的眼神裏走出了偏廳,在宮人的帶領下,繞到宮墻下頭的邊甬道上罰站。

出了院子,一陣涼風吹來,倒是讓人精神一爽,比起屋內,這裏不論是戲聲還是戲臺都看得更清楚,人也少些,便不那麽悶熱了。徐循和孫玉女雖然不能說話,但還是拿眼神互相丟著。比起徐循,孫玉女要鎮定得多,她雖然是無辜被牽連,但卻心平氣和的,絲毫不見氣餒。

沒有一會兒,領她們過來的宮女便被喊走了,兩個小宮人一邊走,一邊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,拿眼睛去看徐循、孫玉女。太孫嬪和太孫婕妤本來還保持平靜,等宮人一拐過彎,兩個人立刻也聚到了一起,徐循抱歉地說,“都怪我,反而連累你觸了黴頭。”

“瞎說什麽。”孫玉女滿不在乎地說,“我比你大,當然得護著你,不然,難道還聽憑太孫宮的人丟臉嗎?”

她瞅了徐循一眼,嘆息了一聲,“我說她今兒怎麽和吃了辣火似的,一張嘴就是一股芥末味兒,看來,是被分派到偏廳來坐,心裏不高興了不說,又瞧見你和她戴了一樣的紅寶石頭面,這不就更上火了?你這純粹就是倒黴催的,撞槍尖上了。”

徐循壓根沒想到那一塊去,聽孫玉女這麽一說,又是恍然大悟,又是不可置信。“這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——就為了這個呀?”

“官大一級壓死人,”孫玉女沖天翻了個白眼,喃喃地說,“沒有正經祖婆婆,這麽多小祖婆婆也夠受的了。她要給我們氣受,再沒理,我們也得笑著接了唄……誰讓她是皇爺的婕妤?”

這倒是的,這做婆婆的再惡,當媳婦的也只有受著。徐循就是咽不下這口氣,她恨得直磨牙,“要能挑個道理也罷了,連個道理都挑不出來……”

孫玉女還被她逗笑了,“你再磨磨牙,一口牙都能被你咬掉了……好了好了,順順氣,和她生氣,不值當的。”

她左右看了一眼,便附耳在徐循身邊,小聲地道,“她就是去年才入的宮,漢王從封地獻給皇爺的美人……你明白了?”

徐循一下就什麽都明白了:這什麽紅寶石,什麽不懂禮儀,其實都是借口。說一千道一萬,無非就是這位美人的背景和太子爺犯相唄。她也不能說是撞到槍尖上,頂多是最近出了名,又不巧戴了一樣的紅寶石飾物,就被劉婕妤捉來做了個筏子罷了。

“也是你長得太好了。”孫玉女看徐循明白了,就笑著逗她,“一樣是戴簪子,你戴起來,人白石紅,紅寶石把半邊臉都照亮了似的,寶石好看,人也好看,我要是她,看了也生氣!”

“去你的。”徐循現在和她也很熟絡了,她笑著擰了孫玉女一把,孫玉女忙說,“好了好了,罰站呢,嚴肅點兒。”

徐循還要就連累了她道歉,孫玉女連說,“你要和我說貼心話我們回家說,一年難得看幾次戲,專心點。”

的確,這裏也說得上是人來人往,被人看見了也是不好,兩個人就很嚴肅地站在一起,並肩探腦袋看戲臺。

才看了一會兒,有人來喊了,還是剛才那個回事宮女,“貴妃娘娘請二位貴人過去說話。”

徐循這會才剛得趣呢,還有點戀戀不舍的,連孫玉女都看了好幾眼戲臺,又沖徐循擠了擠眼睛。兩個人都有點明白:張才人在貴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